【宣教小學堂】新天新地 有根有基

【基督教在柬埔寨】-3 新天新地 有根有基

文/徐葳葳 宣教士((本文擷取自徐薇薇的沙龍

基督教在柬埔寨的百年歷程,沉寂有時、洶湧有時,幾經興衰、跌宕起伏,如今眾聲喧譁、花團錦簇,信徒數從零起跳,迄今境內有廿萬以上高棉人自稱是基督徒,無中生有、誠屬不易,配得掌聲鼓勵。

雖是僅容側身的方寸之間,畢竟掙得一席之地,概述現況,要說乏善可陳,也不公平,只是讓人雀躍不起來:教會和信徒的質與量,長期停滯襁褓階段;對國家社會的影響力,不成氣候,得再等等看;滲透文化肌理,形於外、蘊於中,八字沒一撇、用說的比較快。雖然歷史不長,卻積弊已深,來不及生根、包袱沉甸甸。

在柬埔寨期間,思考的只有如何讓福音和高棉文化水乳交融?柬埔寨怎樣才能成為宣教大國?無論和高棉人或宣教士們,往來應對的話題不外福音和宣教,陳述有時、激辯有時,機鋒處處,迸裂炫目的火花,精彩的洞見和觀點,可是一旦形諸文字,只剩下保守含糊,不乏莫衷一是、甚至語焉不詳者。這也怪不得他們,到底〝謹言慎行〞是宣教士求生天條,〝絕不絕不絕不說地主國的任何不是〞更是宣教士十誡的第一誡。文字就是證物,只能報喜不報憂、說好不說歹。

因此之故,接下來要說明的困境,和就此提出的解方,不引用出處,主要是文責自負。一起來看看基督教在柬埔寨的普遍困境和據此構成的挑戰,也梳理形成困境的原因,從而推敲可行的解決方案。

當前的困境

當前的困境從兩方面來看:教會的困境福音的困境

一.教會的困境

  1. 教會集中超級大城,且沒有明顯增長
    柬埔寨的教會主要集中在金邊和暹粒兩個超級大城,越往鄉下走,教會越少、越小也越弱,再往偏鄉走,就是福音未及的首選。
    大城市裡的大教會,建築新穎美觀、冷氣視聽必備,卻不太有慕道友或新信徒走進教會,關鍵原因是信徒傳福音的動機不強,甚至非常薄弱,落在以福音為恥的邊緣。人前暗暗作門徒,心裡可能確實相信、卻很難開口承認,不過也沒有否認就是了,只是遮遮掩掩、顧左右而言他。
  2. 信徒的信仰沒有根基
    可能原因是信徒不求甚解,或是牧者教導不足,前者可能因為沒有屬靈渴慕,後者可能因為牧者解經講道能力不夠,追根究源可以上溯到神學教育的匱乏。
  3. 信徒的識字率偏低
    講到教導不足,很多牧者可委屈了,尤其在農村的牧者。因為信徒的識字率實在太低!講到識字率,國家公布的數字是一回事,實際具備閱讀能力、甚至有閱讀習慣,又是另一回事。造就不識字的信徒成為門徒,不是不可能,聽福音廣播、同時做識字教育,都是權宜之計,只是長路迢迢,變數既多且大,不啻無米之炊。
  4. 異端興風作浪的困擾
    信徒信得不清不楚、糊里糊塗,沒有查驗分辨的能力,異端有機可趁、大快朵頤,輕易出手、滿載而歸。本來指望的神隊友,原來是豬隊友,內憂還沒擺平,外患無縫接軌挖牆腳。
  5. 教會不能自立自養
    對外援的依賴是教會的痛點
    ,也是卡脖子的致命弱點!當然,這跟教會起初建立的模式絕對相關。大撒幣是最迅速有效的建立教會方式,如果一開始就使出這招,教會的DNA就會滿了銅臭味,事奉神等於事奉瑪門,跟隨神就是跟隨瑪門,錢就是罩門。

二.福音的困境

  1. 福音沒機會上場
    福音沒有被盡都傳明!高棉基督徒並不少、傳福音的宣教士也始終維持可觀數量,可惜不全都是傳福音的,或者說,所傳的福音未必是一樣的。
    很多人聽到的是灌水的福音包裝的福音調味的福音,是沒有耶穌基督的福音,是非關十字架的福音,而是賙濟布施的無償給予,拿現金物資當遮羞布,把福音抹指擦粉、裝飾打扮出個好賣相,才送上檯面。福音的真材實料,卻沒機會展現,高棉人無從得知「福音本是神的大能,要救一切相信的人」
  2. 福音沒有市場
    原汁原味的福音確實不受歡迎,只因為無利可圖,純粹現實考量,結果就是異教異端大發利市。因為沒有真理的顧慮、沒有十字架討厭的地方,單純從處境化的角度出發,投其所好、接地氣,正中下懷、各取所需,以雙贏沾沾自喜、兩下皆大歡喜。
    比方耶穌基督末日聖徒教會,也就是摩門教,可能是目前在柬埔寨成長最穩定的宗派,以工作人員形象良好、教會建築美觀新穎及源源不絕的人道慈惠專案,在柬埔寨享有盛名,尤其每年固定送學生到夏威夷的楊百翰大學就讀,高棉學子趨之若鶩。

困境形成的原因

這些困境不是沒有解方,但在調配解方之前,必須先了解困境形成的條件和原因,以下簡略從接受方Receiver和輸出方Sender兩方說起:

一.接受方

1. 意識形態的根深蒂固

「高棉人就是佛教徒」像一則咒語,讓信耶穌不只是相信另一位神,而是背上離經叛教、欺師滅祖的罪名,且罪無可逭!
加上集體主義的制約,特立獨行絕不允許,寒蟬效應漫延、群體壓力倍增,反映在現實生活,就是自絕於群體,無異慢性自殺。這是生死交關的議題。

 

2. 歷史的後創傷症候群

福音的門在柬埔寨開開關關,除了1975年是因為落入紅高棉共產政權,其他都受國際政治影響:二戰開打,1941年日本軍隊進到金邊,宣教士出境,直到戰後,1957年重新入境;1965年因為和美國交惡而斷交,宣教士被驅逐出境,1972年才准許入境 。加上柬埔寨成為法國屬地,法國成了柬埔寨的殖民宗主 (1863—1953) 1992年聯合國接手託管柬埔寨,維和部隊進駐,全面主導1993年大選。歷史堆砌的經驗、切割的傷口,讓高棉人把基督教合體西方殖民勢力,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,因為反西方反殖民,所以反基督教,也算伸了一口怨氣。抬頭挺胸、揚眉吐氣的快感!這是民族尊嚴的議題。

 

3. 價值觀的曲解和錯置

柬埔寨身受境外勢力影響,法國殖民全境近一世紀、龍諾時期親美無邊無際、聯柬時期的鋪天蓋地,中國後發先至、更是忠肝義膽的鐵桿兄弟,這些境外勢力的影響力,都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。柬文的外國人和法國人是同一個字បារាំង,外國人就是有錢人,基督教是從外國來的,所以基督教是外來宗教、是外國人來傳的教,是有錢人傳的教。步步邏輯推理作出的結論就是基督教等於金錢。應用上,就會變成:要談基督教、要人入教,先講好價碼再說,其他免談。這是現實利益的議題。

 

二.輸出方

高棉人把基督教和金錢畫上等號,嚴重扭曲錯解福音,宣教士難辭其咎!這跟實際操作的宣教策略密切相關。

宣教士把福音帶進福音未及的柬埔寨,初期採行的策略,動機可能只是單純大發憐憫,濟助貧病孤寡,白白得來、白白捨去,實踐全人福音,滿足身心靈的需要,成就敬虔的實意,尤其在難民營時期,結合福音和人道救助,豈止雪中送炭,對的時間做了對的事,信徒人數迅速增長,教會建立的數量可觀。

到了廿一世紀,時移境遷,宣教策略沒有據以調整,還來這老套:只斬草不除根,打蒼蠅不打老虎,搶短線、不做長遠規劃;根本原因是為了衝業績,根本亂了套!撒旦見縫插針、挑撥離間,上梁不正下梁歪,牧者成了僱工,力爭上游、往薪水高處走,信徒魚目混珠,真偽莫辨,打的是今世得百倍、來世得永生的如意算盤,既事奉神、也事奉瑪門。資深差會和知名堂會也沆瀣一氣,只是程度有別,不能洗手表明無辜。

解決方案和配套措施

回溯基督教在柬埔寨的成長發展,天主教之所以緩慢,是因為不接地氣;基督教之所以停滯,則是太接地氣!投其所好、正中下懷,各取所需,以雙贏包裝,到底誰成了輸家?追本溯源,這些帳都要算在宣教士頭上!

可是,就算把宣教士通通找來,每個人先來五十大板,木已成舟、亡羊補牢,還是解決不了問題。畢竟土已經壞了、病已經重了,再怎麼救亡圖存的千秋大業,還是得從消毒、醫病著手。更何況解鈴還須繫鈴人,自己捅的婁子得自己收拾,柬埔寨現階段還是需要宣教士,只是策略得大大修正。復興是一步到位的解決方案!柬埔寨目前為止的兩個屬靈微型復興,都和苦難密切相關,我們渴望復興,可是苦難只能由上帝出手,我們就不替上帝操這個心了。神的事歸給神,我們把焦點放在人身上,從錯誤中學習、調整策略,看看人可以怎麼盡諸般的義。

 

一.一個村子兩個單位宣教士,十年起跳

一個單位可以是一個家庭、一對夫婦、或是一位單身,委身十年起跳,道成肉身在他們中間,「不知道別的,只知道耶穌基督並祂釘十字架」,單單傳講福音、領人歸主,栽培門徒、建立教會。

1. 不只斬草、更要除根:

問題是:根在哪裡?

柬埔寨目前還沒有基督徒、沒有教會的村子,都在農村,也是高棉文化的根。宣教士要直搗黃龍,跟傳統文化對著幹,才能動搖國本。所以,宣教士佈點,要從農村開始,以鄉村包圍城市,才有可能連根拔起。任何高棉人,一旦離家遠遊進城去,像脫去桎梏、自由飛翔的小鳥,在個人主義裡作自己,追求個人利益極大化,一旦與耶穌相遇,相信耶穌;期滿回到農村,回到集體主義社群,在群體制約下的從眾效應,全新的信仰、初生的信心,全部歸零,連暗暗做門徒的膽都沒有!主觀上沒有根,客觀環境和風土、也不具備,只有死路一條。可是,如果有足夠的宣教士把主力放在農村,時候滿足,邊際效應溢滿,成了裡應外合,這才是在城市只是斬草,在農村才是除根。

2. 打蒼蠅、更打老虎:

問題是:誰才是老虎?

在柬埔寨,年輕人很好拐、年長者的包袱沉重得多。所以,無論城市或鄉村,兒童工作、學生工作,很容易上手,也很容易業績輝煌、感覺良好;可是老人工作,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!這裡的老人,未必七老八十才夠資格,只要四十開外,搆得上祖字輩,就自動入列老人俱樂部。老人在這裡的意義,代表的是金錢與權力的結合,比方家裡掙錢的、管錢的,也就是作最後決定、裁示批可的,象徵位高權重。尤其各式宗教禮儀,無論婚喪喜慶、無論主禮或助念,都是年長者的特權,無論男女。年輕晚輩聽了耶穌,輕而易舉相信耶穌,如果家裡或家族裡的長輩,無論父母輩、或祖父母輩,只要有一個人皺眉頭,就代表全員否決,也就是全案結案,到此為止;唯有長輩都輕輕放下、不以為忤,甚至拍手叫好、樂觀其成,才表示開了綠燈,有可能通行無阻、一路順風。兒童和學生工作是打蒼蠅,老人工作才是打老虎。

3. 不搶短線、長期經營:

問題是:多長叫長?多短是短?誰說了算?

可能業績壓力太大了,宣教士不自覺較勁、別苗頭,以速度決定勝負,揠苗助長也只是剛好。如果一開始就認定不跑百米、而是馬拉松,不打游擊、而是長期抗戰,不走活期、可進可退,而是長期複利、定存整付,定調此行用我的青春換你的永生,作法上就會從長計議,以終為始。「清心的人必得見神」,確實如此,心無旁鶩比較可能沉住氣、以福音為念。見到人,坦然無懼把福音端上來,今天不成交、明天再試試,無論如何,買賣不成仁義在。畢竟為信心創始成終的是耶穌,能不能信、有沒有信、會不會信,是耶穌的事、不關你的事,不用越俎代庖管閒事;可是能不能聽到福音、會不會聽到福音、聽到的是甚麼樣的福音,就是你的事了,盡本分做該做的事,就是功德圓滿。回到耶穌時代,走遍各城各鄉,傳講天國的福音,作得救的見證,不擔心害怕福音不可口,想方設法、加油添醋,只要回到福音的根基,單單傳講基督。江山代有才人出,世代交替、綿延持續。既然千年可以如一日、一日可以如千年,一生不叫長、瞬間不算短,祂創始、祂成終,祂說了算。

 

二.宣教士、本地教會和信徒,團契的需要得到滿足

這是絕對必要的配套措施主要原因出於屬靈考量、也是契合文化特質

屬靈上:宣教切忌跑單幫,一定要打群架,免得留破口給惡者有機可趁。宣教士團契提供的支持,可以建立、幫補、扶持,可以教訓、督責、歸正,呈現的方式不拘,只是一定要有。

文化上:高棉文化體質的集體主義和恩庇侍從體系 (Patron-Client System) ,屬靈團契可以滿足歸屬感的需要、同步建立安全感,也提供階級社會的生存之道,知道自己的位置、知道如何自處,也知道如何與人相處,更給有心者一個步步高升的方向和盼望。

實際做法有三種類型:

1. 宗派性:

如果是宗派差會宣教士建立的教會,一旦建立教會,自動隸屬該宗派所屬的團體,比如柬埔寨的五大宗派宣道會、浸信會、神召會、衛理公會和長老會,方方面面的配套措施,可稱完整。

2. 協會性:

如果是國際差會宣教士、或獨立堂會、獨立宣教士所建立的教會,一般都建立協會,作為建制內的支援體系,比方內地會柬埔寨團隊協作成立的柬埔寨教會團契 (FCC: Fellowship Churches of Cambodia)

3. 地區性:

地緣考慮而因地制宜,結合同地區不同宗派、協會的宣教士聚集團契。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柬埔寨東北的Ratanakiri省,1990年代初期,當時為數不多的宣教士每周聚集一次團契,提供情感上的支持,建立小孩在家教育的互助體系,彼此代禱,不其然成為情報和資源中心,自發性的聯合事工,群策群力,互相幫補,分辨查驗和抵擋異端,發展至今, 已經成為聯合事工的典範。緊鄰的上丁(Stung Treng)省,不同路數的宣教士們見賢思齊,進入廿一世紀,比照辦理中。

 

三.建立禱告網路讓子彈飛!

老調再彈:宣教切忌跑單幫!再彈就要牽拖到教會和差會的角色,不扯遠,到此為止。

宣教是打仗!至少是打群架。大軍未動,糧草先行,戰事一旦開打,後勤定勝負。如果沒有子彈武器,戰士再多,赤手空拳肉搏戰,一個個戰死沙場,仗也不用打了!彈藥充足、後勤源源,是打勝仗的必要條件。應用在宣教場域,就是代禱的群策群力。

十八世紀摩拉維亞復興推動的主護城傳奇,就是廿四小時為宣教禱告,傳唱百年不歇;柬埔寨的例子就是美南浸信會在 1990年代初期的培訓和建堂傳奇,堪稱空前的迷你復興和後來懸崖式潰崩,原因眾說紛紜、也晦澀不明,但是都和當時美南浸信會差會龐大的代禱體系,直接相關。

我們的切身體驗,如果不是我們的代禱同工們,長年不懈用膝蓋托住我們,我們絕對待不到今天!早就臨陣脫逃、鍛羽而歸。

可是禱告的負擔和感動,付諸行動,這又是神的工作。強求不得、勉強不來,只能期望所有受感的,都不要消滅聖靈的感動,是為萬幸!

 

結論

井蛙之見的策略方案,就像一牀百衲被,不同材質花色形狀、密密縫縫補補,可以無限伸展、無盡蔓延,也可以隨時拆解、隨機拼貼。至於有用嗎?「無用之用,方為大用」,更難能可貴的是「知其不可而為之」。只要還在柬埔寨,就會持續觀察聆聽和思考,也在實踐操作中,驗證、修正。

我們的底氣在於「起初,神創造天地」,如今等候的是「新天新地」。道就是神。

基督教在柬埔寨,未曾一帆風順、還不成中流砥柱,福音尚未遍傳,同工繼續努力。

Maranatha

 

文章出處連結:https://vocus.cc/article/65e56c5efd897800013b2ad3

(想了解更多基督教在柬埔寨的歷史、現況,也可以參考宣教士的網誌文章)